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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子让我爱上他

2023.11.16 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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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子要将我从暗阁除名那天,我在他书房外跪了一整夜。

第二日,他打开门,居高临下的看着我,声音清冷:「一个无用的人,是没有资格留在暗阁的。」

「不,我有用的。」我急切地想证明自己。

「那你去,嫁给周徐。」

01

阁中的楼雨姐姐说,我再这样胆小,公子迟早有一天会不要我的。

怎么会呢?

公子温和可亲,如沐春风,他那样良善,怎么会不要我呢。

事实证明原来他真的会.....

我叫堇年,是公子在暗阁培养的杀手之一。

学杀人技,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杀过人,日日跟在公子后头,给他打杂厮混。

暗阁中的杀手是从小培养的,十五岁,是所有杀手必过的一个坎。

如果杀伐技巧不能达到合格的标准,那就将被逐出暗阁,自寻生路。

十五岁的生辰当夜,在杀手合格的比试中,我从倒数第二,被打到了倒数第一。

成为了这几年来被逐出暗阁的第一人。

我对公子唯一的用处,就是在他的安排下嫁给周徐。

我嫁了。

成婚当天,城内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,人人都说,谢小侯爷捡来的妹子好福气,竟能傍上大运嫁给当今天子最宠信的第一客卿。

周徐并非本国人,确切来说,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,只知道他是四处游历,途径本朝,因献上一份《治国策》而被天子盛情挽留至今。

此人不慕名利,陛下几番授予官职,他都固辞不受,只肯接受一个客卿的身份。

那公子要我嫁给他做什么呢?

奇怪的是,周徐竟也答应了这样一桩没头没尾的婚事。

新婚当夜,一双骨节分明,瘦长匀称的手掀开了我的盖头。

我抬眼看他,不由呼吸一滞。

面若冠玉,眼似流星,唇瓣含笑,生得与公子不相上下,只是,他看起来比公子还要不好对付。

我想起了坊间传闻,陛下十分喜爱周先生,不仅国家大事邀他共商,乃至时而与他谈诗论道,至晚间,还依依不舍,拉他抵足而眠,畅谈到天明。

「想什么呢娘子?」

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,被他这声「娘子」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「娘子啊。」他慢慢靠近我,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脖颈,「今天,是什么日子啊?」

呃,是……我四处乱瞄,看到窗外一轮明月,忽然灵机一动:「是十五,赏月的好日子!」

他盯着我,忽而一笑,敲敲我的额头:「笨蛋。」

呜,又骂我笨,我哪里笨了,个个都要骂我。

02

第二日,我醒来后,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。

他的手还掐在我的腰间。

昨天、昨天倒是什么也没有做,我想着去睡地上,不想这人义正辞严。

「怎么能让姑娘睡地上呢?」

他拉过被子,自己就打地铺去了。

然而到了深夜,他就趁我睡熟混到床上来了。

不、要、脸。

他睡在外面,我轻轻把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拿开,然后坐起来,要从他身上跨过去。

腿才伸到一半,腰就被人掐起来架在半空。

我低头一看,周徐闭着眼,睡得安然。

这王八蛋!

我恼怒道:「别装睡,快放我下来!」

我伸手去抓他,还没摸到他的脸,他就长臂一伸,把我举得更高了些。

他看起来文弱,一双手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,如铁钴般禁制不动。

我:「……」

我要疯了,都怪我平时不好好练武,连他都对付不了。

我吼道:「周徐!」

他终于睁开眼,莞尔一笑:「生气了?」

我陷入了深深的怀疑,这人这么焉坏焉坏的,哪有半点被陛下奉为座上卿的样子?

公子让我嫁给他,怕不是要我监视他,再借机刺杀他吧?

我觑他一眼,脚上留了力气,踢他下盘,随后趁机溜下床。

没留意他在后面戏谑的眼神。

陛下赐给第一客卿的宅子雕梁画栋,我遛猫逗狗,跟府里的丫鬟玩得不亦乐乎,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相公。

午时,楼雨姐姐自称是我娘家人,从大门来看我。

杀手堂而皇之登门入室,这可是头一遭。

她给我带了烧鸡。

我眼睛一亮,捧着烧鸡吃得满嘴流油。

楼雨姐姐撑着手肘靠在桌上,幽幽叹道:「小年呀,你这么傻,以后被人骗了可怎么办?」

关于暗阁出了个笨蛋杀手,拉低了整体水平这件事,楼雨姐姐向来是颇有微词的,奈何公子纵着我,我也只能在吃上帮他们分担一二了。

我忽然想起什么,靠近她,小声道:「姐姐,是不是公子给我派任务来了?」

「……」她一脸不忍直视,「公子叫你……谨慎做人,随机应变。」

随机应变?

难道公子真的是要我潜伏在这里刺杀周徐,那我完成任务后是不是就能回去了?

想到这里,我磨掌才拳,跃跃欲试,恨不得现在就送他下黄泉。

但是周徐这人,看似随性不羁,实则警惕心重,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。

03

楼雨姐姐离开后,我趴在凉亭的桌上,想了成功刺杀周徐的一百零八种方法,但哪一种施行起来都不太稳妥。

我还没理出头绪来,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我的肩上。

我寒毛倒竖,回头一看,正是周徐那厮。

不会做人,偏要做鬼!

他看向我手里没吃完的烧鸡,倒是笑了,一双桃花眼上挑,显得风流又多情。

「你呀。」他笑道,「什么都忘了,也不会忘了吃。」

说得好像他多么了解我似的,我默默腹诽。

不过话说回来,我确实忘了很多事情,我的记忆是从九岁时公子把我从街头捡回去开始的,至于在那之前的,一概不记得了。

暗阁里多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,楼雨姐姐是最先进去的那一批,据她所说,我刚到被公子捡回去时,浑身瘦得没二两骨头,又怕生,不敢接近人,还是公子耐心,一点一点哄着我,当妹子一样养大。

但宣平侯府的小侯爷还未成亲就养了个半大姑娘,也确实不像话,于是他就把我丢到了暗阁,再时不时来看我。

暗阁中多是男子,在一众少年少女中,我又是最小的那个,所以也就格外得他们照顾。

公子待我如亲妹,暗阁就是我的第二个家。

我好吃爱玩,不肯练武,公子也纵容着我,以至到今天,我也只是在暗阁挂了个名,除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,啥都没学到。

用楼雨姐姐的话说,我这身上长的心眼还没肉多,真是委屈公子由着我废物了这么多年。

所以,他这不就不要我了嘛。

我盯着烧鸡,突然鼻子酸酸的。

04

暗阁回不去了,侯府也不能去,除了周徐身边,我哪都去不了了。

我又成了从前那个没人要的小乞丐了。

他说:「今晚吃鱼好不好?」

吃、鱼?

我灵机一动,待会儿吃饭的时候,我可以在他的饭碗里下毒呀。

最毒的药,莫过于鹤顶红,但是我盯着手里刚买来的药包,有些……下不了手。

平心而论,周徐待我还算是不错的。

要吃给吃,要玩陪玩,晚上,我不肯跟他同塌,他也不会勉强。

……只是会在我睡熟的时候混上来罢了。

这人除了有些贱兮兮的,其实也不算太坏。

不行!贱就是原罪!

这药我还是要下。

但我左思右想,将鹤顶红换成了泻药。

我是没办法看到他在我面前七窍流血的样子,那就让他……多吃点吧。

说不定他跑茅厕跑多了,掉坑里一命呜呼了呢?

那就怪不得我了,我可真是个大聪明。

晚间,周徐来了,吩咐厨子做了一大桌全鱼宴。

我不争气地流了流口水。

陛下器重他,给他用的厨子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,那怕隔得老远,都能闻到香味。

只是可惜了,今晚注定不能好好吃饭。

趁他不注意,我将泻药下在了他面前的一道醋溜鱼里面。

然后正经危坐,一边拿筷子戳碗里的饭,一边偷偷看他。

只是我都快在他脸上看出个窟窿来了,也不见他动筷子。

「怎么了?」他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,关切道,「不好吃?你不是最爱吃鱼了吗?」

呃……我什么时候有跟他提过我爱吃鱼了。

我咳了一声:「你不吃吗?」

他摇了摇头:「我不能吃鱼,一吃就起疹子。」

!!!

那你为什么要提吃鱼啊,不能吃你还坐在这里,是不是有病?

我尴尬地笑了声:「那……那你就别坐这里了,叫厨房上点别的菜吧。」

「不用,我看你吃就好。」他说着,顺手夹了一筷子醋溜鱼放我碗里,「快吃吧。」

我:「……」

不敢吃。

想到我下的那一大包的药,我可不想如厕而亡。

那我就没脸见人了。

我低头酝酿了一会儿,再抬头,瞬间满脸泪花。

周徐被我吓了一跳:「怎……怎么了?」

我嘤嘤哭道:「呜……我突然觉得好冷,你能帮我拿件披风吗?」

周徐:「……」

如今正是六月酷暑的时候,他可能觉得我有病。

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
我再接再厉:「相公,求你了……」

一语既出,我俩纷纷打了个激灵。

恶心,太恶心了。

他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着我,然后脚底抹油地走了。

我累瘫在椅子上,可算松了口气。

然而晚上睡觉的时候,他借口我冷,死乞白赖爬上床要给我取暖,他拿了一大床厚棉被,将我裹得严严实实。

说他贱兮兮的,还是便宜他了。

然后他又隔着被子,把我抱得紧紧的。

我怀疑他是要谋杀。

他在我耳畔,轻声道:「还冷吗,娘子?」

「呜……不冷了。」

饶了我吧。

睡意袭来,我蹬开被子,将他踢到一边。

好像有人抱着,我在我耳边呢喃。

「笨蛋。」

05

谢老侯爷六十大寿那天,公子特地差人给我送信,叫我带着周徐回去参加宴席。

我一个鲤鱼打挺,高兴地跳了起来。

公子可算想起我了!

周徐倚在门边,抱着手臂看着我,「啧」了一声。

「这么高兴?真让我这个夫君吃醋呢。」

我懒得理他,兴冲冲地对镜梳妆。

「眉毛画歪了。」他说。

他走过来,拿了我手上的眉笔,细致又认真地给我描眉。

他弯腰托起我的脸,我的脑袋才堪堪到他胸口,靠得近了,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松香清竹的味道,清冽又特别。

好像,从前也在哪里闻到过。

我的侧脸颊摩擦着他胸前的衣料,反反复复的,让我莫名有点脸红。

「别动。」他说。

我听到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
大概……是热的吧。

我贴着他的胸前,头一回觉得,有他这样的男子做夫君,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
他生得好,有才华,得陛下器重,又体贴温柔。

以我的身份,还算是高攀了他的。

侯府今日热闹得很,我正要去正厅入席的时候,楼雨姐姐突然出来挽着我:「公子叫你去后院。」

去后院干什么?

我犹豫道:「这样……不太好吧。」

还没给老侯爷贺寿呢。

我平日里大多是呆在暗阁,偶尔回侯府,也都是在老侯爷不在的时候。

便是我顶着公子义妹的名头出嫁,也没正儿八经给他行过礼。

公子也不喜欢别人叫他小侯爷,我总觉得他好像是刻意让我避开老侯爷,今天也是一样。

我思索了一下,还是跟着楼雨姐姐走了。

两个月不见,公子还是从前那个老样子,他负手站在凉亭,一袭青衣,面目沉静,看不出喜怒。

微风拂过他的衣袂,我在后面看着,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。

「来了。」他说。

他转过身来,注视着我:「以后……要是有空,多回来看看。」

我还能回来?

我箭步冲到他面前,拉着他的衣袖晃,眼睛亮晶晶的:「公子不是骗我的吧?」

他好笑道:「我骗你做什么?」

我还以为,你不要我了呢。

大概是我脸上的失落太过明显,他咳了一声,摸着我的脑袋,道:「暗阁和侯府都给你留了房间,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。」

但是……我任务还没完成呢,想到这里,我不由惴惴,公子不会骂我吧。

他又道:「好好过日子,他要是欺负你,回来告诉我。」

咦?

我抬头,疑惑道:「公子,你不是要我监视他,并借机刺杀吗?。」

「……」

公子静静地看了我半晌,忽然笑了。

「笨蛋。」他说,「我是要你爱上他。」

06

回去的路上,我明显安静了许多,周徐走在一旁牵着我的手。

「是不是冷了?」他说。

我身子一僵,看了他一眼,又刺眼睛一样转过头去。

这人这么贱,公子怎么要我喜欢他,怕不是患了眼疾吧?

完了,我心想,我真的要一直跟他在一起了。

六月一过,就是三伏天,我恨不得天天住在冰里。

周徐那厮,借口怕我着凉,夜间非要搂着我睡觉。

……我真是谢谢你。

这天,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,醒来的时候,发现周徐并不在身边,我愣了一下,没他在我面前耍剑,还颇有些不适应。

我找来管家,一问才知道,他是被陛下召进宫了。

我都快忘了,他身上还有个第一客卿的名头,那他今晚估计又要与陛下抵足而眠,不回来了。

陛下……陛下如今痴迷道术,天天炼金丹,朝政荒废,大臣一概不见,不知道怎么跟周徐这么聊得来。

没人管我,我乐得自在,吩咐下人抱了一大盆冰到凉亭,又拉了帘子,愉快地过了一个下午。

周徐回来的时候,我正倚在凉亭水榭的阑干上吃西瓜,风吹起帘子的一角,我看到他穿着一身道袍进门,一脸郁卒,一副要羽化登仙的样子。

这是入宫去给陛下讲道呢?

「吧唧」一声,冰西瓜落在地上,我乐不可支,不想起身太猛,一下翻过了凉亭,落到水池里去了。

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,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喊:「快来人!夫人落水啦——」

周徐道袍还未褪,听闻呼声,疾冲进水池里,水花溅得他眼睛都睁不开,他一边找一边喊:「谢堇年!你在哪儿?谢堇年!」

我抹了把脸,镇定地站起来,看他像瞎子一样乱找。

呃……他家的水池还没我腰高,他不知道吗?

再说,我什么时候姓「谢」了?

我是个孤儿,无名无姓,名字还是公子给起的,他不会真以为我是公子的亲妹妹吧?

周徐摸了半天,也觉得不对劲了,擦了把脸转过身来,正对上我抱胸看好戏的视线。

他衣裳湿透,浑身上下都有泥巴,他向来玉树临风,举止有度,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。

都是因为我,我的心口突然一酸,细细密密地泛起疼来。

他看了我一会儿,见我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打算,垂下眼眸,轻轻扯了扯嘴角,自嘲地笑了一声,然后就上岸了。

「谢堇年,我就是欠你的,你怎么就是捂不热呢?」

他好像生气了。

我迷茫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,没有上前去追他,仿佛有一双大手攥着我的心脏,万千烦恼丝缠绕生长,不明白从何而起。

07

周徐生病了,请来大夫一看,说是风寒,外加肝火郁结。

是……我惹的吧,我心虚得很。

他面上染着潮红,额上的帕子换了一遍又一遍,就是不见好。

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天,第四天早上,我端着药碗进房时,看到他已经靠着床头做起来了。

我摸摸他的额头:「好点了吗?」

他不理我。

我讪笑着把药递给他:「该、该喝药了。」

他还是不理我,看都不看我一眼。

我颓然道:「我错了。」

他掀起眼皮瞥我一眼:「错哪儿了?」

我:「哪儿都错了。」

真没出息,我默默唾弃我自己。

「算了,不跟你计较。」他叹了口气,指节微曲,有气无力地敲敲我的额头。

我抬手轻触他碰过的地方,眨眨眼,一种不一样的,丝丝麻麻的感觉划过心头。

我耳边响起了公子的话——「我是要你爱上他。」

我好像,是有点,喜欢他的。

周徐这一病,就病了两个月才见好。

我白天给他端水熬药,夜里……夜里还要抱着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睡觉,实在殷勤备至。

虽然武功不太好,但我毕竟是在暗阁里玩玩打打出来的,他的身体倒比我还虚弱些。

真是要了命了。

「娘子,想什么呢?」他打断我的思绪,一脸玩味的看着我。

我挤出一个笑来:「该吃药了,相公。」

生病了还要折腾,活该你好不了。

他枕在我的膝上,面露忧伤地问道:「小年,要是我和谢时泽一起掉进水里,你救谁?」

这是什么鬼问题?!

但我仔细想了想,公子好像是不会水的,他也不会水,我就更不会了。

那不完犊子了吗,要真有那么一天,我们三只能齐齐整整去喂鱼了。

周徐突然凑到我脸上:「娘子,我今晚能做点别的吗?」

「……」

我躲开他的目光,脸烧得慌。

「娘子?」

「……滚。」

08

周徐病好后,要吃全鱼宴,不仅自己吃,还非要我跟着他一起吃。

……不知道他怎么就对鱼情有独钟。

我疑惑道:「你不是不能吃鱼吗?」

他眨眨眼,一脸无辜:「我只是上次不能吃,现在又可以了。」

嗯?

我看着他狡诈的笑,突然反应过来——合着他早就知道我在菜里下泻药了,他耍我呢?

啊啊啊啊贱人!

我拧他胳膊,将他摁到榻上,瞪眼道:「快给姑奶奶认错!」

他眉一挑:「我不。」

「你再说一遍?!」

「就不。」他说,「我只给我娘子认错,你是我娘子吗?」

我深吸一口气:「周徐……」

他正要说什么,府里的管家突然未经禀报冲进来,急慌慌道:「夫人,宣平侯府传信来,说是小侯爷中了毒,命在旦夕。」

「什么!」我心里一惊,公子那么厉害,什么人竟能伤到他。

我来不及细想,就要回侯府看看,周徐拽着我的袖子不让动,我回头看他,就见他定定地凝视着我,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
他说:「如果一定要你在我和谢时泽之间选一个,你会选谁?」

我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?

我心急如焚,自己也没意识到,原来现在周徐对我来说,已经这么重要了。

我走出房门,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「我等你回来。」

09

公子被人下了毒,暗阁里的人也很担心,我到侯府的时候,他们都在公子房外守着。

我将楼雨姐姐拉到一边,细问才知,公子是两个月前就中了毒,现在突然毒发,在众人面前晕倒,才瞒不住的。

两个月前,也是周徐频繁出入宫城的时候。

公子如今担任的是禁卫军统领,圣眷正隆,两人同在朝辅佐陛下,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?

我又问:「公子什么样了?」

楼雨姐姐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:「服了解药,已经歇下了。」

解药?

这个下毒之人都没查出来,哪来的解药?

要是这么容易就被解了毒,那那人又为什么要下毒?

但是再多的,问他们也不知道了。

我在侯府暂住了几天,等公子好转了再回去。

秋风渐起,公子衣衫单薄,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。

我远远看着,总觉得公子比从前更沉默了些,眉宇间是化不去的忧愁。

我拿了件披风披在他肩头。

「小年。」他转过头来看着我,「你小时候,还会跟在我屁股后面,哥哥长哥哥短的叫,现在怎么不喊了?」

我俏皮道:「公子是公子,乱了规矩要挨罚的。」

他看向远方,恍惚道:「你小时候多惹人疼啊,胖乎乎的,像个福娃一样。」

「还天天要糖吃,不给吃,就赖在腿上不起来。」

……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娇气了?

他又看向一旁的假山,眸光一动,吩咐道:「小年,茶凉了,去换壶新茶来。」

「哦。」

我不做多想,捧着茶壶就走了。

等我换了一壶新茶回来的时候,就看到公子手持一把剑,刺进了周徐的胸膛。

两人相对而站,一个目光沉静坚定,一个脸上难掩痛苦,却强忍着不倒下。

「嘭」的一声,天青色的茶壶掉到地上,溅了一地的碎瓷片。

10

周徐捂着胸口,血渗透衣衫,盯着公子道:「小年,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?」

「身为禁卫军的统领,却渎职媚上,向陛下献策,兴修道观。」

「你以为他为何如今这样得圣宠?踩着天下人的性命做他升官的美梦,你问问他,看他如今有没有半点愧悔?!」

我瞪大眼睛,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打转。

陛下已是风烛残年,近几年来笃信道教,痴迷长生之术,大炼金丹,修道观,劳民伤财,国库入不敷出,是人人皆知的事。

而今建朝不过三十年,老宣平侯就是当初随陛下一起打天下的老臣之一。

上有所好,下必甚焉。

帝王不再雄心壮志,反而流连后宫,大兴土木;老臣后院也莺莺燕燕,蚕食抱负。

也因此,公子的母亲当年被气得难产而亡,侯府那个早年失踪的姑娘,也成为人人不得提的禁忌。

公子曾说,这样的帝王不是他们应该选择拥护的。

公子在朝,暗阁这些年为他做了不少事,但所杀的,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辈。

暗阁成立的初衷,便是守卫天下,除恶务尽。我们追随公子,也是因为他一身清正,有雄心有抱负。

那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?

我上前扶着周徐,眼睛盯着公子不放,想让他做出一个解释。

但是他始终不开口,一句话也不说。

我的心渐渐冷了下去。

公子看着我静默了许久,须臾,才道:「小年,你现在过来,还来得及。」

我红了眼眶,执拗道:「我不。」

公子皓如明月,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。

「周徐仅以客卿之身,却敢在陛下面前参我,亏我以前还觉得,他能为我所用,才让你好好跟他过日子。」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,「我再说一遍,过来!」

「我不!」

我难受得呼吸不过来,却还睁着雾气朦胧的双眼,一眼不眨地望着他,生怕错过了什么。

他缓缓提剑指着我:「那你给我滚出去,从今以后,暗阁再无堇年。」

我最后看他一眼,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临出门的时候,他在后面叫住我。

「小年。」

我停下脚步,不肯回头。

他忽然停住了,撕心裂肺地咳起来,我恍惚地想着,公子才解了毒,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,哪能在冷风中这样吹。

我攥紧手指,强迫自己不去看他。

11

后来,我消沉了好一段时间,吃饭不香了,玩也玩不动了。

公子那一剑未刺及要害,大夫说养段时日就好。

我都不知道,公子是病体虚弱没有力气,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,故意手下留情,没有伤及我的夫婿。

但是,我再也没有家了。

九岁的时候,公子把我捡回去,教我读书识字,陪我练武玩闹,任由我走街串巷给他闯祸,他在后面给我收拾烂摊子。

他还会给我扎发髻,刚被捡回去那几年,我常常夜里哭着惊醒,他会在床边读故事哄我睡觉。

他会嘱咐暗阁里的人,不许欺负我,会在我每年生辰时,往桌上放一大把糖。

我在他的羽翼下,有了欢乐无忧的小半生,但是现在......

我抱着周徐,哭得哽咽。

「不哭了。」他给我擦眼泪,抵着我的额头,用手细细描绘我的眉眼:「等过几天,我带你偷偷去打他一顿。」

「说什么呢。」我破涕为笑。

这年深秋,周徐更加频繁地出入宫禁,十次去,有八次回来都是一身道袍。

莫非他还精通讲道?真是令人匪夷所思。

我想起我还从未询问过他的来历和归处,即是远游到此的客卿,想必总有一天会离开,那我是不是也要和他一起走?

我舍不得这里。

他第十一次回来的时候,我挡在他身前,手不规矩地挑他下巴:「快说,你是哪来的妖怪?」

周徐:「……」

他捉住我的手,『啧』了一声,奇道:「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?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我是个孤儿。」他抬手揉我的脑袋,见我怔愣的神色,又勾唇一笑,「小时候,还在拐子窝里混过,后来啊,遇见了一个傻姑娘……」

「然后呢?」我催促道。

「后来啊,傻姑娘变成鸟飞走了。」

……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?

但是他说完这些,很温柔地注视着我,看我的表情宛如看狗。

我一拳挥到他身上。

「不对。」我警惕道,「你不会还对人家余情未了吧?」

他哈哈一笑,捉住我的指尖轻啄了下:「等过段时日,我们离开这好不好?」

「离开?去哪儿?」

他又不回答我的话了,叹气声风一样吹进我的耳朵里。

「再等等,就快了。」

12

公子说,他捡回我时,是十二月初一,京城下了一场大雪,满城素白,所有的肮脏与不甘都被雪尽压于地底。

十二月初一,是我的生辰。

周徐特意留了满院的雪,不让下人清扫,然后陪着我打了一场雪仗。

他的手巧,在庭院中央做了一个大雪人,给她的嘴抹了水仙花汁,涂上腮红,恰是我的模样。

我很高兴,但没有公子和暗阁的哥哥姐姐们在,终是有些遗憾的。

「这雪人看着就和我们小年一样丑。」

谁这么不会说话?!

我恼怒地抬头望去,只见楼雨姐姐带着暗阁的人挤在南边院墙上,一个个眼巴巴地看过来,没了人看人厌的杀手架子,倒像一群麻雀似的。

我板着脸道:「来干嘛?」

张大哥讨好笑道:「自然来给我们家妹妹庆生,您给放个准话,让不让我们进去呀?」

「哼。」

我翻了个白眼,就算我不让他们进来,凭他们的武功,跳进来也就一蹬腿的事儿。

我抿了抿唇,又忍不住笑起来。

待大家围着炉火坐定后,我又有些担忧道:「你们这样过来,公子知道吗?」

不然也免不了一顿罚。

「无妨,姐姐自有办法。」楼雨姐姐说着,又瞥向坐在一旁的周徐,「哟,这不是妹夫吗,不好意思,才看见你呢。」

她手一伸:「来,去给姐姐添盏茶!」

周徐:「……」

张大哥他们一副没看到的样子,憋笑憋得难受,完全不给他身为一介宠臣的面子。

他倒也不生气,笑眯眯道:「行。」

张大哥摸摸我的脑袋:「别难过,再等等,等这段时间过去了,公子会来找你的。」

再等等再等等又是再等等,他们是在做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?

我闷闷道:「才不会呢。」

「咳咳。」楼雨姐姐使了个眼色,张大哥这才拿出一个布囊放到我手里,我打开一看,里面一把漂亮的糖果。

我怔了一下,又翻了翻,翻出一串钥匙来。

「公子在扬州置有私产。」楼雨姐姐解释道,「这是扬州的一处宅子,可值万金,供你余生无忧。公子说,这是你的陪嫁。」

扬州?陪嫁?

我记得我是被公子从扬州捡回来的,他怎么还在那儿置备私产了?

这串钥匙被打磨得很精致,头部雕刻成一颗糖果的模样,我放在手里把玩,忽然在钥匙末端,摸到了细微的凸起。

不仔细摸索,根本无从察觉,我将它对着日光,看那上面有三个鎏金小字——「谢堇年」。

谢……

我是个孤儿,自己都不知道姓什么,这到底是给我的,还是给那个我没见过的「谢堇年」的。

我为什么会和她用一样的名字?

听说宣平侯府有个早年失踪的小小姐,是公子的嫡亲妹妹,当年我刚到侯府,得公子赐名时,楼雨姐姐曾失口提起过,后来她被罚了顿板子,就再也没人敢说这件事。

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楼雨姐姐惊讶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,就是谢堇年。

他们,是不是知道些什么?

楼雨姐姐他们离开了许久,我还捏着钥匙发呆。

「想什么呢?」周徐掐了掐我的脸。

我:「……」

看得出来你还挺高兴的。

「娘子啊。」他扯了扯我的头发,「我给你扎辫子吧。」

他拿了篦子过来,把我已经凌乱的发髻拆开,长发穿插过指缝,窗棂透出的冬日的阳光映在他的半边身子上。

「簪子。」他说。

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松香青竹味。

鬼使神差地,我开口叫他:「周徐。」

「嗯?」

「我想吃鱼了。」

「……」

他俯下身,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眉宇舒展,如三月春风拂面。

他靠近我的耳边,语气暧昧——「那么,我这条鱼,你吃不吃啊?」

13

次日,我起来的时候,就看到周徐坐在床头,难得的没有入宫。

「醒了?」他笑眯眯道。

我稍微动了动,就身子一僵,一个眼刀飞过去,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。

我奇道:「你今日怎么没入宫?」

「可怜夜半虚前席,不问苍生问鬼神。他找我夜谈,并非为了朝堂大事。」他摇摇头,冷笑道,「只是我谎称自己对炼丹之道颇为精通罢了。」

他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正在呼啸的北风,眼底墨色翻沉,又似有火燎原。

「风雨欲来了,小年。」

因着他这句话,我心底也狂跳了起来,好像有什么我疏忽的事情,正在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。

自我生辰那日下了一场大雪,此后降雪不断,甚至隐有雪灾的迹象。

不知从哪里开始谣传,说是帝王治国不当,恐有天灾,再加上道观的修建,更引发民间不满,数十位大臣联合上折子,请陛下下罪己诏。

陛下自然不肯,他又开始频繁地召周徐入宫,商量对策,还有陛下器重的公子,也官升二品,平步青云。

除夕前夜,京城万家灯火,辞旧迎新,我和周徐在院中看烟花,突然一阵硝烟从远方升起。

是南方,莫名奇妙的,我想到了也位于南方的扬州。

十年前,公子去扬州干什么呢?

还有那把刻着「谢堇年」名字的钥匙。

我落水那天,周徐脱口而出,也是叫我「谢堇年」。

暗阁的人私下竞争不断,却不管何时,他们都会护着我。

公子是玩弄权术人心的高手,为什么会对我莫名其妙的对我这么好?

我猛然转过头,看着一旁的周徐:「你以前,是不是见过我?还有那天,为什么会去侯府?」

他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:「我……」

「叛军进城啦!快跑啊!叛军进城啦!」

「砰」的一声,庭院的门被打开,我以为是叛军进来了,但其实不是。

是公子,他一身银甲,拉着辔头绕了个方向,最后看了我一眼,就消失于夜色之中。

我瞪大眼睛,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,什么也听不到。

「娘子?你怎么了?娘子!」

……

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。

我叫谢堇年,是宣平侯府的幼女,小宣平侯的嫡亲妹妹。

原来我真的是公子的妹妹。

我娘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而亡,爹爹一天到晚只知道流连后院从不管事,是哥哥慢慢把我带大的。

我五岁的时候,爹爹终于同意带我看元宵灯会,走到一半,爹爹的同僚突然有急事,差人把他喊走了。

爹爹安排让把我送回去,却在半路,突然被一伙强人掳走,跟在身旁的奶娘嬷嬷都不见了。

后来我才知道,爹爹为官不明,清白不分,在朝堂上树敌颇多,他的政敌心怀怨愤,刻意报复,把我丢到拐子窝里。

那是我此生都不敢忘却的噩梦。

满满一屋子的小孩,有已经昏迷的,有细声啜泣的,我缩在角落,伸手向周围探去,摸到一手粘腻的液体。

有个小少年把我拉到一边,道:「别摸,别把他吓醒了,他的腿……今天刚被砍断。」

这一屋子的人,有男有女,女孩大都还是好的,男孩……若是身体虚弱,或「品相」不好,卖不了好价钱的,大多都被折损了身体……

「欸,你别哭啊。」他笨手笨脚给我擦眼泪,「别怕,我们会有机会出去的。」

我抽噎道:「那你呢,你这么样了?」

「我没事。」他竟然还笑得出来,「不过他们说,明天要挖了我的眼睛,送到街上去要饭。」

「……」

可见他是个混蛋,从小就喜欢捉弄人。

我和他都是新来的,他告诉我,明天那些拐子会把本地的小孩用马车送到外面去卖,那时候,正是逃跑的时机。

他只比我大了几岁,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机灵,还能沉下心来想办法。

我悄声问:「你叫什么?」

他说:「你可以叫我小余。」

「小鱼?」

「嗯,年年有余的『余』。」

「年年有鱼?」我嗞溜了一下口水。

后来运送小孩出城的马车,却出事了。

小余偷偷捡了一块锋利的石头,割断了捆着我们的绳索,在一个晚上,我们溜出马车的时候,那个断了一条腿的少年醒过来,跟我们对视了一眼。

他眼底猩红,闪烁着兴奋而不甘的光芒。

「来人!有人逃跑啦!」

14

我们慌不择路,从一条山间小道拼命地跑,那群拐子就远远缀在身后。

两个小孩怎么跑得过那么多大人,我们实在没力气了,这时,不远处的草丛底下出现了一个坑洞,仅容一人藏身。

可能是这里的猎户的留下的,但许久不用,慢慢废弃了。

那群人举着火把,就在身后百步远的距离。

他看着我,不容拒绝:「下去。」

「不。」我哭道:「我,我不想看到你瞎眼睛的样子。」

他哭笑不得:「我那是骗你的,你,哎……」

我使出浑身力气,把他推了下去,又找来树枝落叶,将那个洞遮得严严实实。

哥哥常说我笨,他也说我笨,我又笨又胆小,我想我一生的勇气,全用在了那一刻。

我趴在坑洞的上方,吸了吸鼻子。

「我叫谢堇年,记住了。」

后来我被他们抓了回去,差点被打得去了半条命。

因品相好,拐子带我们去扬州的路上,有一大户人家的夫人看上了我,我被卖给了他们家做丫鬟。

幸好,只是丫鬟,扬州瘦马多,若是别的,我根本不敢想象。

我长到九岁,因不慎摔了一个琉璃盏,被那家管事嬷嬷抽了一顿板子,不给饭吃。

我实在太饿了,晕晕乎乎钻了狗洞跑到街上,想找点东西吃。

却不想撞到了一辆马车,我的脚扭着了,在街道中央面前半天起不来。

我惊惶四顾,后挪一步,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。

那人把头埋在我的脖颈,温热的液体濡湿了我的衣襟。

「是小年吗?你是不是小年?」

热烈耀眼的少年抱着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,号啕大哭。

那是谢时泽,是我的哥哥,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。

……

京城换了个天。

宣平侯府的谢小侯爷早年在扬州养了十万兵马,此次一举攻入皇城,讨伐无道帝王,为天下谢罪。

叛军攻入皇城时,因士兵训练有素,处理得当,好生安置了百姓,所以并未遭到什么反抗。

原来他早就开始准备了,只是未曾想,会在扬州遇见他失踪多年的妹妹。

我醒来的时候,身边并没有人,房里的陈设都换了,这是……另一个地方。

我踉踉跄跄地打开房门,一个小丫鬟急忙上来扶住我,我抓着她问:「周徐呢?」

小丫头不答话,递了一封信给我。

上面写着:娘子轻启。

我颤着手,缓缓打开。

「小年,见信如唔。」

「细算之下,自幼时相遇,我们已认识了许多年,然人此一生不过须臾,来去匆匆。」

他说,自当年从拐子手里逃出后,他就一直在找我,他是个孤儿,无名无姓,诨名叫做小余,拜师后,随师姓,师父教他治世之道,给他起名为周徐。自此,他一边拜师学艺,一边四处游历,来到京城,打听一个叫谢堇年的姑娘。

但是这姑娘的信息好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,怎么找也找不到。

直到有一天,他进献了一份《治国策》给陛下,在朝堂之上,他看到了谢时泽。

他说:「他的眉眼,长得和你一模一样,眼睛圆圆的,眼尾向上挑,笑起来的时候,脸上还个小小的梨涡。」

谢时泽要是知道他的面貌被这么说,肯定得气死。

周徐追着我那哥哥,发挥毕生功力,死缠烂打了半个月,我哥才终于松口。

我也记得,公子几年前,还是个风光无限,鲜衣怒马的青年。

「你哥哥把你护得紧,生怕我是来拐你的,我只能把我们在拐子窝里的经历给他说一遍,说到一半,他眼睛就红了,等我说到你把逃出去的机会让给我时,他把我摁在地上打了一顿……」

难怪,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,就是眼睛红红的,还抱着我不放。

后来我哥和周徐约定,他可以让我和周徐见面,甚至嫁给他,但唯一的条件,就是他要保护好我,不能让我受半点委屈。

因为,他要去做一件大事,这件事,从他到扬州假装沉迷声色,实则暗中招兵买马开始,就足足谋划了十年。

「你哥哥说,他要推翻这个腐朽不堪的王朝,我决定帮他。」

他们准备了很久很久,一个在朝堂,慢慢往上爬,得到更高的权势和地位;一个在野,挂着客卿的闲职,逐渐取得皇帝的信任。

周徐在皇帝的丹药中放了致幻和精神错乱的药物。

终于万事具备,只等一声令下,扬州军攻入皇城。

事发前两个月,他们故意在我面前打了一场架,为的就是让我和我哥产生隔阂,从而死心地和周徐走。

如果不幸兵败,挡在前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哥哥,而周徐就会带着我,远走他乡,不会被牵连。

但是他没想到,周徐会私自把我送走,然后自己去寻他。

他说:「事是一起做的,不能让他一个人扛了。」

「鸿雁传来,千里咫尺,海天在望,不尽依依。」

「谢堇年,等我回来。」

15

又一年,春枝抽芽时,周徐回来了。

他站在门外拄着拐,半壁破开阴云的阳光倾泻而下,映在他的身上。

他笑着冲我招手:「娘子,我回来了。」

我鼻子一酸,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
他的身体在去皇宫的路上中了流矢,伤及要害,大不如前了。

我哥一直在想办法得到老皇帝的信任,没想到这老狐狸老虽老了,心眼还多,让道士给我哥做了慢性毒吃下,才放心把调动禁卫军的权利交给他。

这毒药每月都要一颗解药,我哥攻入皇城时,老皇帝察觉不对,在未建成的道观中自焚而死。

他们都没有称王称霸的野心,周徐在宗室中扶持了一个幼子做皇帝,将朝纲安顿好,才来寻我。

五年后,朝政清明,百姓安乐。

(全文完)

署名:椰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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